老人自費反腐扳倒9名干部后負債 政府補償4.3萬
老人自費反腐扳倒9名村干部：當時遺囑都寫好了
4月28日，安徽媒體的一則報道，讓宿州市靈璧縣向陽鄉(xiāng)湯圩村的七旬農(nóng)民湯尊成為社會關(guān)注的熱點。在接受京華時報記者采訪時，湯尊回憶了他自費反腐扳倒9名村干部的過程，同時講述了此后為討回墊付的錢而四處上訪的經(jīng)歷。他表示，這么多年他討要這筆錢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對當年的處理結(jié)果并不滿意。這位在村民眼里“挺固執(zhí)的”老人說，他要一直舉報下去。對于政府補償其反腐費用的報道，當?shù)卣嘘P(guān)負責人稱說法不準確。
反腐始于十幾年前
2000年，湯尊發(fā)現(xiàn)村中賬目不清，要求公開賬目，自此走上了自費反腐之路。
4月28日下午兩點，記者電話聯(lián)系上了湯尊老人，他證實已經(jīng)拿到了政府給他的3萬元，剩下的1萬多元同意緩付，并表示會堅持舉報腐敗行為。然而當天下午4點以后，湯尊的電話一直關(guān)機。
4月29日下午，記者來到湯圩村詢問得知，湯尊早已不在村中居住。一名村民告訴記者，靈璧縣城的一名朋友湯智學(化名)那里，可能會找到湯尊，“他倆經(jīng)常一起舉報上訪，常年在一起”。
在靈璧縣城的一家店鋪中，記者見到了湯智學。他說湯尊的電話換了，“只有我能找到他”。等待了約半個小時，湯尊騎著電動三輪車出現(xiàn)了。他說，有關(guān)報道刊出后，他接到縣里的一個電話，“要我關(guān)機換電話，不要接受記者采訪”。
湯尊說，這一切都始于2000年，他發(fā)現(xiàn)村中賬目不清，要求公開賬目，自此走上了自費反腐的漫漫長路。
背著家人借錢清賬
湯尊說：“我做事就是獨斷專行，家里人不知道?！?/p>
2000年之前，湯尊一直在上海打工。2000年，60歲的湯尊回到老家，發(fā)現(xiàn)自己承包的土地已經(jīng)被村里收回，并且分給別人耕種。在他討要承包地的過程中，他和同村的湯敬米發(fā)現(xiàn)“村內(nèi)的財務混亂，村干部貪污嚴重”。
湯尊說，自那時起，他就決定要帶頭反腐敗。從2000年到2003年，湯尊和湯敬米先后15次跑到縣、鄉(xiāng)、市、省要求公開湯圩村賬目，都沒有得到回應，“一直到2003年11月，省紀委來函要求對湯圩村的賬目進行清查”。
2003年11月7日，湯圩村村委會和黨支部決定成立清賬組，湯敬米為組長，湯尊為組員，又選定了3名村民為組員。2003年12月起，5人清賬小組就在向陽鄉(xiāng)司法所辦公室里，每天早上8點開始清賬，中午也不回家吃飯，每天到下午5點結(jié)束。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2004年4月30日。
湯尊說，當時在討論會上決定，清賬小組每人每天生活費不能超過10元，作為中午的飯錢，“村里沒錢，叫我先墊付。等到查出了貪污款，從貪污款里面給我結(jié)算”。
當時的湯尊手里并沒有錢，“我就去找同村人借錢。其實也借不到，只能借高利貸，總共8000元”。這些錢都是湯尊背著家人借的。“我做事就是獨斷專行，家里人不知道?！?/p>
湯尊說，清賬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有些錢沒有入賬，有些賬目跟發(fā)票對不上。而清完賬目后，他們發(fā)現(xiàn)時任村出納會計馬坤、主管會計張升謀和村支書湯池連都涉嫌貪污公款，“馬坤一個人就有20多萬，湯池連也有10多萬”。當年5月，3個人就被縣里“雙規(guī)”了。
2004年7月26日，湯尊和湯敬米收到了縣紀委的反饋意見?！爱敃r沒有書面的東西，只是說反饋意見有29頁，是讀給我們聽的?！?/p>
湯尊說，馬坤主動退回了5萬多，但在反饋意見中，“縣里就認定馬坤職務侵占5888元，湯池連也只定了5000元，馬坤、湯池連以及張升謀3個人都是被開除黨籍而已”。
其間，縣紀委又發(fā)現(xiàn)多名村干部有違紀現(xiàn)象，總共有8人被開除黨籍，1人被撤銷職務，9名村干部共退贓11萬多元。
反腐費用難以報銷
退回的錢款都被收走了，湯尊為清賬墊付的錢卻沒有人來管，只好四處上訪。
歷時近4年，湯尊終于查清了村里的賬目，雖然他認為“清賬時候發(fā)現(xiàn)的數(shù)額，遠大于最后紀委認定的數(shù)額”，但是8人開除黨籍、1人撤職的結(jié)果“也算是個勝利”。
但是這個勝利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經(jīng)濟上的收益。湯尊說，退回的錢款都被收走了，“我為清賬墊付的錢卻沒有人來管，各個部門相互推諉，我只好四處上訪”。湯尊坦承，他一開始就知道討回這筆錢不容易。2004年起，他去過靈璧縣信訪局，也曾進京上訪國家信訪局，但他仍然不知道“這筆賬誰來買單”。
直到2012年，靈璧縣信訪局對此決定召開聽證會。會上，湯尊列舉了費用清單，包括為清賬所借款利息12540元，打字復印費2200元，車費230元，以及誤工費用22771元，以及墊付的清賬小組5人生活費用6000元。湯尊表示，誤工費是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2011年城鎮(zhèn)非私營單位在崗職工平均工資42452元/年來計算的，時間為140天。
聽證會后，靈璧縣建議向陽鄉(xiāng)政府責成湯圩村村委會給付湯尊相關(guān)費用。事實上，湯尊每次都是去向陽鄉(xiāng)財政所領(lǐng)錢，“村里沒有錢”。一直到2013年的2月，湯尊才拿到第一筆錢。
“都是我去要，要無數(shù)次，才能給個三五千元?！睖鹱罱淮晤I(lǐng)錢是4月18日，“我跟鄉(xiāng)里說家屬生病了，他們就給我卡里打了3000塊錢，這次挺快的”。
打擊報復也不放棄
被問及舉報腐敗十多年的感受，湯尊低頭想了想，緩緩地說，反腐不容易，“但是我從沒有想過放棄，一次都沒有”。
湯尊說，這么多年他討要墊付的費用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對于馬坤等人處分并不滿意。他認為當時負責此案的靈璧縣紀委辦案人李學芹對于這幾名村干部的行為都存在包庇，“馬坤絕對是侵占了20多萬，只認定5888元，完全不符合實際”。
這些年，湯尊也曾遇見過馬坤，“他也說，你告我這么多年，不也沒得著啥嗎？”縣紀委的人也曾對湯尊說過，人家錢也退了，黨籍也被開除了，“非得置人于死地嗎？”
而當年跟湯尊一起清賬的那些組員，則早已經(jīng)回歸自己的生活事業(yè)，湯敬米在一家保險公司上班，清賬小組的另一名組員則在一所學校教書。只有湯尊在繼續(xù)舉報。
從2004年至今，湯尊為了要求重新復查李學芹主辦的這個案子，先后找過宿州市紀委58次，安徽省紀委12次，中紀委5次，各級檢察院也找了無數(shù)次?！拔乙恢迸e報下去，我就是為了告倒李學芹，要重新查這個案子?！?/p>
雖然已經(jīng)多年不住在湯圩村，但是提及湯尊，大多數(shù)村民都是知道的，也知道他當年清賬反腐的事。而對于他持續(xù)數(shù)年的舉報腐敗行為，村民笑著說，“他也不干別的，一直就干這個，也挺固執(zhí)的”。
當問及舉報腐敗十多年的感受時，湯尊低頭想了想，緩緩地說：“反腐不容易，因為官員層層包庇，官官相護?！?/p>
湯尊說，這十幾年，他的家被砸過玻璃，被人送過花圈，威脅要弄死他戴眼鏡的小孫子，去外地上訪遭人毆打，“但是我從沒有想過放棄，一次都沒有”。
這一切，在湯尊看來，都只會增強他的斗志?！拔矣袑崒嵲谠诘淖C據(jù)，堅持的都是真理，只是追求真理的路真的太不容易了?！?/p>
■相關(guān)
向陽鄉(xiāng)有關(guān)負責人：政府補償說法不準確在領(lǐng)到3000元之后的第十天，湯尊因為當?shù)孛襟w的報道而成為焦點人物。但是靈璧縣政府和向陽鄉(xiāng)政府認為，報道有部分失實。
給湯尊的錢未走鄉(xiāng)財政
4月30日上午，向陽鄉(xiāng)政府的宣傳委員丁強表示，政府補償4.3萬元這種說法不準確，“是失實的”。丁強說，根據(jù)聽證會情況，認定湯尊等人的清賬是湯圩村村民委員會組織，屬于村民自治事項，這筆錢是由湯圩村村委會付給湯尊的，“并不是走鄉(xiāng)里的財政，因此也不存在政府補償?shù)恼f法”。
丁強介紹，目前實行“村賬鄉(xiāng)管”，雖然湯尊每次來鄉(xiāng)里領(lǐng)錢，“但都是村里的錢，只不過手續(xù)要從我們這里辦”。
四方商定村里給付3萬元
丁強還出示了一份信訪聽證結(jié)論書，里面提到有關(guān)湯尊提到的幾項費用：借款利息、打字復印、車旅費應該由村委會據(jù)實給付，生活費用建議村委會給付，而22771元的誤工費則“應該召開村民會議決定是否給付以及給付標準”。而這份結(jié)論書，湯尊也有一份，內(nèi)容一致。
丁強說，聽證會后，靈璧縣信訪局、向陽鄉(xiāng)政府、湯圩村村委會以及湯尊四方進行了溝通，最后決定“村里給付總共3萬元”。
在4月18日，湯尊來鄉(xiāng)里領(lǐng)3000元時，丁強還跟他進行了約談。丁強提供的一份當天的約談筆記復印件中寫著：
丁：當時結(jié)論通知書出來后，我們雙方本著互信的原則，議定總支付給你叁萬元，現(xiàn)陸續(xù)付給你貳萬柒千元，準備今天下午全部給清，你看行嗎？
湯：行。
?。耗?003年湯圩村清賬款一事全部結(jié)清，這個問題就到此為止，你沒有異議吧？
湯：沒有，我同意。以前說是叁萬，現(xiàn)在給我清了，我很滿意。
在這份復印件下面，還有湯尊的簽名、手印以及手寫的“以上筆錄我看過和我說的一樣的”字樣。
另外一萬多有不同說法
4月30日中午，湯尊表示，這份復印件的內(nèi)容屬實。面對“那為什么之前對媒體說，3萬結(jié)清，還有1萬多同意緩付”的疑問，湯尊表示，“3萬元的確是之前談好的。那1萬元，縣信訪局的局長張立新說會幫我找省里去要的”。
靈璧縣信訪局局長張立新則否認說過這番話：“我沒有說過，他那3萬元都是村里給付的，從來都不是政府財政支出?！睆埩⑿路Q，他知道湯尊的愛人生病住院，只是表示“如果他在以后的生活還有什么困難，縣里和鄉(xiāng)里都會想辦法幫助他的”。
京華時報記者梁超
